市场份额超过50%，全球新造的每两艘船中，就有一艘是“中国造”。当前，中国造船业进入新一轮周期性增长，实现连续14年位居世界第一。其中，江苏的船舶出口规模位居全国首位。然而，在机器轰鸣，焊花飞溅的船厂里，却面临着一个问题——缺高水平电焊技术工人，特别是年轻的高水平电焊技术工人。
近日在江苏海事职业技术学院举行的江苏省第九届“江苏海院杯”船舶行业电焊工技能大赛决赛闭幕式上，省工业和信息化厅副厅长、省国防科工办主任李锋表示，产业工人是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加快建设造船强省的骨干力量和主力军。随着越来越多的船舶“江苏造”，建设一流船舶行业产业技术工人队伍恰逢其时，非常需要，也非常必要。
专业性强工作条件艰苦 难获年轻人青睐
根据调研，未来5年，船舶与海洋工程装备产业高技能人才新增需求总数为8.5万人左右，高技能人才缺口总数达到4.5万人左右。“在一个造船企业内，六分之一以上都是电焊工人。电焊技术为船舶的质量和走向远海提供了重要保证。”江苏省船舶工业行业协会秘书长蒋志勇告诉记者，但是，被称为“钢铁裁缝”的焊接工一直是国家列入十大紧缺型人才的工种之一，具体到船舶焊接技术工人，则缺口更大。
“市场行情良好，明年企业的订单是16条船，按照产能需要配置焊工800人以上。不过现在我们的船坞内只有500名电焊工人，缺口300人。”镇江一家小型船舶企业负责人告诉记者，“如果招不满高水平电焊技能人才，一方面会影响订单的交付速度和质量，另一方面还可能引发安全事故。”
船舶建造类似搭积木，需要先将船体划分为不同的分段和单元进行模块化建造，继而搭载、总装完成主船体建造。分段焊接尤为重要，焊得好不好、牢不牢直接影响到船舶的使用与安全。
虽然智能化焊接技术已取得突破，但造船焊接技术由于行业特殊性，根据不同的客户需求，很难采用自动化系统的标准化模块。一方面，很多非标准件必须人工电焊；另一方面，随着标准件被机器取代，对专业的电焊技能人才又提出更高要求。
江苏海事职业技术学院国家级技能大师工作室领办人张强勇告诉记者：“在船舶焊接过程中，面临着各种各样的焊接环境和焊接姿势，有的时候需要仰着焊接，有些时候需要在狭窄的方寸之地甚至在航行的船上或钻井平台上保持特定姿势焊接，对体力、定力都是巨大的挑战。”
其实，一名船舶焊接技术专业毕业生工作一年后的月薪普遍能够超过1万元，随着工作年限的增长收入将会稳步提升，收入可观。但几乎所有业内人士都知道，年轻人并不喜欢这个职业。
“学生的就业率能达到98%以上，但是目前，学生从事焊接工作的意愿较低，招生存在一定缺口。”江苏海事职业技术学院船舶与智能制造学院副院长杜训柏透露。该校大三学生王松这样形容焊接的工作环境：“焊接现场，上千度的铁水、火花四溅，温度很高，而且在焊接过程中不能开空调和电风扇，工人必须穿着防护服和面罩，夏天，我们的衣服几乎没干过，而冬天时防护服里即使穿着薄薄的单衣，也会满头大汗。”
此外，对一名焊接工人来说，职业的黄金期时间并不长。在人才培养阶段，成为一名合格的焊接技术工人往往需要3到5年，训练艰苦。正式走上工作岗位后，由于对视力和体力要求较高，很多成熟的焊接工人工作10多年后，随着年龄的增大水平也会有所下滑。这也加剧了焊接人才短缺的情况。
技术要求高 焊缝位置的强度甚至要高于板材
根据南京海关统计，今年1-8月，江苏出口各类船舶692.7亿元，同比增长75.1%。我省是全国船舶海工产业第一大省，产业集聚度高，创新能力不断提升。为了更好应对人才短缺的形势，从有关部门到企业、职业院校协同发力，助力船舶焊接人员培养。
由省工信厅、省交通运输厅、省人社厅等多个部门联合举办江苏船舶行业电焊工技能大赛在全国开创了船舶行业大赛的先河，已经进行了9届，正是为了发现和培养年轻人。蒋志勇介绍，把比赛放在职业院校进行，是为了让更多的职业人才了解这个比赛，引起同学们对焊接这门技艺的兴趣，同时鼓励更多企业走进高校，促进产教融合与校企合作。他透露，每年比赛阶段，也正是船舶企业挖掘焊接“好苗子”的时候，很多优秀的毕业生甚至会在比赛现场直接被企业签走。
船舶行业对焊接有怎样的技术要求？记者通过比赛现场展示的优秀选手作品得以窥见一二。“别看这些作品外观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其实大有门道。我们的比赛项目模拟的就是造船企业中常见的焊接案例，完全模拟生产实际。”比赛裁判长蒋国颂告诉记者。他拿起一件将圆管焊接在平板上的作品介绍，这模拟的是轮船检修时出现破洞的情况，考虑到船舶情况，要求单面焊接双面成型，且接触面平整美观。“为了更真实地模拟船舶企业的实际工作环境，我们在比赛中还设置了一些障碍，需要参赛选手以特定的姿势焊接。”
除了焊接的外表要“漂亮”，内部质量结构更关键。为此，评委们需要给焊接处“照X光”进行探伤，检查焊接处是否有气泡或者裂纹。“如果刚刚焊接好的器件存在裂纹，当船进入大海处于复杂的海洋环境中时，裂纹可能会增大，影响船体质量和船舶使用寿命。电焊焊缝位置的强度，甚至要高于板材的强度。”蒋国颂说。
“焊接技艺的提升没有捷径。除了技法的传承和理论知识的学习外，实践是一个最重要的过程。”张强勇说，焊接工作除了有师傅教授焊接技艺外，剩下的就是要多练、多实践，熟能生巧。最重要的，还要能吃苦。
“船舶电焊讲究角度、精度、力度、速度。焊接的过程，讲究眼到、手到、心到。”比赛企业组一等奖获奖选手、来自中船澄西船舶修造有限公司的参赛选手任邹告诉记者，“处理好每一步工序，最终就是胜利。”
关口前移“订单式”培养更多产业工人
《江苏省“十四五”船舶与海洋工程装备产业发展规划》提出，到2025年，建成世界级船舶海工先进制造业集群，打造一批船舶海工装备高质量发展示范区。
蒋志勇介绍说，在造船领域，江苏有着完整的人才培养体系，覆盖职业院校、本科院校和科研院所、企业。目前，江苏有两所专业的船舶高职院校培养专业的造船技术人才，分别是江苏海事职业技术学院和江苏航运职业技术学院。从产教融合到学徒制培养，校企正携手进一步提升人才培养质量，促进高质量就业，并带动相关行业发展。
“今年起，学校为2025届船舶类专业的学生安排了南通中远川崎船舶工程有限公司、扬州中远海运重工有限公司等9家船舶海工头部企业为期10周的产教融合实践教学，通过小班化教学等方式，培养学生船舶修造全流程的专业实践技能。”江苏航运职业技术学院船舶与海洋工程学院党总支副书记崔顾芳介绍，现在收到了良好的反馈，不少学生愿意与实训企业签订就业协议，有望顺利转入岗位实习阶段。
“随着LNG船（液化天然气船）的发展，对于焊接提出了更高要求。为此，学校和江苏新扬子造船有限公司合作打造现场工程师班。学生在二年级通过选拔后，由校企联合授课，并在大三进入企业实习。”江苏海事职业技术学院船舶与智能制造学院院长赵先锐告诉记者，LNG船的焊接质量要求非常高，任何微小的漏点都可能导致整船的天然气发生爆炸。在焊接过程中，不能有一丝停顿，焊工需要保持稳定的情绪和精准的操作。因此，成为LNG船上的焊工需要经过严格的筛选和培训，淘汰率非常高。焊工需要通过专业的考试认证后才能持证上岗。
在江苏科技大学材料学院党委书记李瑞峰看来，当前，随着我国造船市场需求的不断变化和升级，船舶制造向高端化和多元化方向发展，如LNG运输船、豪华邮轮等，新材料、新结构层出不穷，对电焊工的创新能力也提出了新的要求。未来的电焊技能人才除具有基本的操作技能外，也要努力学习基础理论知识，善于独立思考，加强终身学习，能够解决在生产中遇到的问题，同时，在工作中能够保持好奇心，增强创新意识，能够勇于接受新的挑战。“我们也期待着伴随着科技的发展改善船舶海工产业工人的工作环境与待遇，并在职称方面对他们有所倾斜，打通人才成长的天花板，提高行业社会认可度。”
“包括焊接技术工人在内的船舶海工产业工人是我国造船产业的基石，他们精湛的技艺助力了我国一艘艘大国重器走向深蓝大海，希望培养出更多符合新质生产力发展需要的产业工人，也希望有更多的年轻人传好‘接力棒’。”蒋志勇说。
